Just a Girl.
Just Me.

亞瑟•米勒的代表作＜＜推銷員之死＞＞，講的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一個小人物所懷抱的美國夢的破滅。威利•洛曼在辛苦工作了三十六年之後，老了累了，再也賺不到一毛錢，就被這個現實的社會當成一隻沒用的老狗一腳踢開。他最後一絲的希望，在失去工作之後，也不復存在，為了讓他的兒子們可以實現美國夢，他最後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威利今年六十歲，是一個推銷員，為了賣出產品，每天都得開車到很遠的地方兜售，他感到非常疲憊，全身都痠痛，而且一整天下來，根本沒有人要買他的東西，不願意讓家人發現真相，他去向鄰居借錢，假裝是自己的收入。威利看不清事實，他始終認為靠著自己的魅力和銷售能力，一定會賺取可觀的財富，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人物。

威利把他的未竟之業寄托在他兩個兒子身上，尤其是大兒子比夫更是他所有的期盼。但現在比夫三十四歲了還一事無成，對未來感到迷茫惘。小兒子哈皮一天到晚只會說謊吹噓騙女人，一樣毫無作為。經濟的壓力、工作的不如意、父子間的不合以及對妻子的愧疚，讓威利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他開始自言自語並且看見幻影。

看完＜＜推銷員之死＞＞讓人不勝唏噓，威利性格上的缺陷終究逼自己走向悲劇。他活在自己建構出來的美夢之中，無法客觀地看待自己，他看不到自己的失敗，好勝心強，死要面子，愛和他人比較。明明他的朋友查理要給他一份工作，他卻覺得有傷自尊不肯接受。威利對兒子們的教育也出了很大的問題，他沒有教他們如何腳踏實地的做人，要付出才會有收穫。只會一天到晚說他們一定會有出息，比夫的成績不好，威利就叫他作弊，而不是要他用功唸書，就連比夫偷東西，威利也說反正老師喜歡他沒關係，還說比夫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領導者。這對比夫的人格養成有很負面的影響，果然比夫長大後沒辦法當別人的下屬超過兩星期，因為他覺得他應該要當老闆，若是事情不如他所願，他就偷東西，工作一份換一份、所以到三十四歲還沒做出半點成繢。威利覺得比夫是因為發現他偷腥，所以怨他，所以放棄一切，但其實惡果早在之前就已種下。

威利也有他可憐的地方，他是那麼地孤獨，當一個推銷員，他有很多的時間都必須在外奔波，他沒有辦法享受家庭的溫暖，所以他才說他出軌是因為他很寂寞。他對他的老婆-琳達感到十分地愧疚，他必須更努力地去賺錢，希望用物質的享受來彌補琳達；而同時他也覺得當個父親就是要留很多家產給孩子們，這樣才是負責的表現，於是他就這樣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

但最讓我感到難過的其實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無情，在一個人沒有任何商業價值後就被狠心地丟棄。威利辛辛苦苦三十六年，人生最精華的歲月全都貢獻在工作上了，但最後得到了什麼，就如同他自己說的，他死了比活著值錢，因為死了就有保險理賠，這真是無比淒涼。還有資本主義所鼓吹的物質慾望，消費至上，分期付款連威利的骨頭都給啃了，東西買來分期付款都還沒繳完就壞了，這分明就是因為要讓民眾持續消費，而故意使產品的壽命較低，也就是所謂的計畫性汰舊（註一）。社會福利網出了問題，完全沒有對退休的公民做出任何保障，更不用說威利的老闆，根本是無良的資方剝削勞工，惡意解僱連遣散費都沒給！

雖然＜＜推銷員之死＞＞完成於1949年，但回頭看看現在的社會又有好到哪去？資本主義依舊大行其道，工作了十幾二十年還是買不起屬於自己的房子，孩子也不敢生，就怕養不起，窮忙了一輩子，老了以後還要成為「下流老人」，難道被這個社會榨乾了，就只能被當垃圾丟了？以下我說的話絕對不是要把所有的問題全都歸於個人的努力，相反地我認為政府必須要承擔責任照顧人民，如何解決貧富不均、保障人民擁有基本尊嚴的生活、合宜的住宅和完善的教育，這些都不是僅靠個人努力就可以完成。

但或許我們能從佛洛姆的著作＜＜自我的追尋＞＞得到一些安慰，佛洛姆說如果人的生活只是在乎金錢和利益，而沒有認識自己，發揮自己的潛能，那麼他就會在追求他以為對自己最好的事物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他只會想我擁有了什麼，我才是什麼，甚至在市場經濟裡把自己也當成商品販賣，他只在意自己的市場成就，所以當他老了，失去了競爭市場裡所強調的年輕特質，像敏捷、適應力和活力，他就會感到不安。但如果人在年老以前過著創造性的生活，他的體力雖然衰退，他的能力和心理特質不會因年紀而變質，相反的，還會增長並趨於成熟。我想這就是達到馬斯洛所謂的「自我實現」。這樣我們就不用害怕老去，反而應該期待年紀為我們帶來的智慧和圓融。就如同村上春樹所說的：「我並不太害怕年紀增加，年紀增加並不是我的責任。任何人年紀都會增加，那是沒辦法的，我害怕的是，在某一個時期應該完成的某種事情，在沒完成之下時間就過去了，這就不是沒辦法的事了。」

註一：計畫性汰舊，是一種商業計劃，有意為產品設計有限的使用壽命，令產品在一定時間後報廢，逼迫消費者購買新的產品，以賺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