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女-安部公房


出版社:聯經出版公司,作者:安部公房,譯者:吳季倫,出版日期:2016/04/27


安部公房的<<沙丘之女>>一本令人害怕的小說,恐怖不是因為妖魔鬼怪,是因為人被當成如同工具一樣役使,被奪去了自由,變成一種物的存在,淪為客體,失去價值和意義。生命只剩下不斷重複的勞動,永劫回歸的虛無,一種地獄般地懲罰。


一個男教師為了採集少見的虎甲屬,跑到一處荒涼的沙丘,在那被人誘騙,囚禁於沙坑中。他被迫剷沙,否則就沒水喝沒東西吃。被關在沙坑裡過的是一成不變的日子,早上睡覺,晚上剷沙,不管花多少時間和力氣,都無法對抗源源不斷流洩而下的沙子,今天清完,明天又覆蓋上沙子,徒勞無功。但村民卻不以為意,就如同女主角,既不逃跑也不反抗。

村民和女主角甘願拋棄自我意識,服從一個較高的權威,在這的權威指的可能是村公所,是一種官僚主義和體制,面貌模糊卻強而有力的權威形式。它們用「愛鄉精神」來掌控和束縛村民。村民認為剷沙是神聖的使命,如果扔下不管,整個村子就會被沙掩埋。村民們臣服在此權威之下,「愛鄉精神」使他們覺得自己是村子裡重要的一份子,歸屬在穩定的體系之中,找到了安全感和自我陶醉的驕傲。況且村公所還會供應食物和水,有些人還可以支薪,擁有散步的機會,於是他們就這麼墮入虛假的自由之中,自願為奴。

就像女主角說的,離開村子也沒什麼可做的,她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走了很久,最後才來到了這,她要尋找的是不必再走動的自由。女人和村民自願交出自由,為的是不再做選擇,不再思考,對他們來說這樣的自由是一種負擔。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他們感到害怕和不知所措,所以寧願依附在權威的意識上,成為被動的「存有物」,藉此逃避自由的焦慮。他們把這種停滯不前的生活視做穩定,把剝奪和壓迫視為恩惠,說自己過得很滿足,他們其實是當權者的共犯。

但這些想法在男主角看來是一種自甘墮落,一種絕對的惡。每個人的存在應該都有其意義和獨特的價值,怎麼可以把每個人都同一化,叫他們全都去剷沙,像隻工蟻不停的勞動直到耗盡生命。被禁錮在單一化的經驗中,生命無法向上超越,在沙丘裡的生活,沒有提供個人實現自我的機會,人成為了目的的手段,這是本末倒置,是一種徹底的異化。

安部公房藉著沙丘創造出一個封閉的牢籠,把主角監禁於此,反而迫使主角面對自己的存在,反思人生,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過的是一種疏離的生活,單調毫無變化的日常模式,活著好像也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一直到被限制了自由,他才知道自己揮霍掉了什麼。

男主角一再找尋脫逃的方法,不斷反抗,不讓自己成為沙特所說的「在己存有」,一種對自身的存在沒有意識,沒有個體性的狀態,人的存在應該是透過尋求、決擇而確定的。活著就必須背負起自由的重荷,擁有創造性,發揮潛能,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人。但後來男主角發現了如何從沙子中收集到水的辦法,他想把這件事告訴村裡其他人,他不再急著逃走。

故事到這,或許可以有兩種解讀,一種是男主角因為創造了蓄水的裝置,實踐了自己獨特的價值,可以從被支配者,成為支配者,而翻轉現在的景況。另一種則是他被沙丘的生活給馴服,習慣了屈從而失去逃跑的意識,放棄人的權利,好比那些已經住在沙丘裡好幾代的人,他們在奴役中成長,早已習慣奴役的狀態。那麼這就是個悲劇,悲哀的不只是失去自由,而是不再反抗,因為人的天性熱愛自由,卻能讓他推開自由,套上枷鎖,這是不幸的扭曲。

但兩種都無法改變統治者的惡,憑什麼隨便把人當成獵物,設下陷阱抓來,丟了一隻鏟子就要人不斷的挖沙,連神都還賦予人類自由意識,這些人自以為是比神還崇高的存在,可以決定和操縱人的命運,這是自大和驕傲,一種真正的暴行。為了反抗暴行,不能忘記自由的美好和被壓迫的憤怒,反抗是為了身而為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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