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倫敦落拓記-喬治•歐威爾


出版社:一方山水文化,作者:喬治.歐威爾,譯者:李彩琴,出版日期:201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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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這卓越世界的卓越居民,只是一群工資微薄的工人,寒酸潦倒地喝得醉醺醺。」(p.109)

<<巴黎倫敦落拓記>>是喬治•歐威爾的首部作品,書中描寫歐威爾在巴黎和倫敦社會底層的生活經歷。歐威爾以客觀忠實的手法記錄他的社會觀察,並且提出疑問和思辨,懷著人道主義關懷的立場,希望能對不公不義的社會做出改革。歐威爾用貧窮這個主題來突顯人和社會的關係,他針對人們在社會中所遭受的壓迫和剝削有很清楚的描繪,這不合乎人性的待遇可能來自房東、雇主甚至是政府。整個社會合謀起來成為一個巨大的共犯結構,對身處貧窮弱勢的族群,提供的不是援助而是無情的掠奪和欺凌。


故事中的敘述者,在巴黎因為錢被偷和失去家教的工作,而體驗到貧窮的日子:忍受飢餓、無聊乏味、骯髒和疾病,貧窮不只摧殘身體也大大地影響了一個人的心靈。敘述者靠著當飯店雜工勉強度日,在悶熱污穢的環境中,一天十七個小時的超長工時,僅僅領得微薄薪水無法讓他存到錢,擺脫這種生活模式,最大的奢侈是不被房間裡的臭蟲打擾,好好睡上一覺。敘述者回到了倫敦,連可以糊口的工作都沒了,淪落街頭,成了遊民,每天只能不停地在路上走著,從一個救濟所到另一個救濟所,過著不知道還要隔多久才有東西可吃,今晚是否又只能露宿街頭的日子。

不管是超時工作的勞工或居無定所的遊民,他們對未來都不抱希望,也沒有任何的人生計畫和想法。前者是因為忙的沒有時間停下來思考,後者即便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思考,兩種人同樣都受困在貧窮的生活模式之中,逃不出惡性的循環。勞工因為漫長的工作時數,除了工作和睡覺之外,沒有閒暇去做一些可以擺脫他們現況的改變,連覺都睡不飽,更別說有辦法去進修,學一技之長,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外面的世界,偶爾一次用劣酒把自己灌醉,是他們短暫的解脫。至於遊民,他們是被迫怠惰,被迫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他們也很想工作,不想活的毫無目標,但他們找不到工作,不然就是因為長期的挨餓受凍,導致身體殘病無法工作。對於一開始,就是生在社會底層的人,他們從沒有機會接受教育,那他們大多只能用非常有限的資源和知識來面對貧窮,他們沒有打發時間的途徑,每天只是不斷地在街上流浪,沒有工作可做對遊民而言是很大的折磨,因為這代表他們不被這個社會所需要,必須過著失去自尊靠人施捨的日子。

而這些勞工和遊民們在社會中,盡遭受到不合理的對待,即便是應該對遊民施於援手的救濟院工作人員,也會趁火打劫,或恣意刁難。先來看看勞工們的處境,這些勞工們忍受一天超過十小時到十八小時的工作,所產生的剩餘價值全都不是自己獲得,而是被資本家取得,在飯店刷盤子一年,也住不起飯店一晚。他們過著馬克思所說的「異化」的生活,離可以實現自我的理想愈來愈遙遠。更可悲的是,依歐威爾所見,這樣辛苦的勞動是毫無意義和非必要性的,因它提供的只是一種「虛假的奢侈品」,也就是為了一些表面的虛榮,讓許多的人做無謂的工作。就拿飯店來說,只要端出去的食物看起漂漂亮亮,廚房再髒,老闆才不理會,只要餐廳裝潢的美侖美奐,食物的衛生也不重要。如果能摒棄表面功夫,用更有效率的方式來工作,那麼勞工們一天,可以減少好幾個小時的工時。這種無用的勞力付出,根本沒有生產或創造出,真正有益於社會的價值,相反地,它是種人力的浪費,而這種人力浪費的情形在遊民的身上更是顯著。

遊民們每天都在做的無謂的人力浪費,就是不斷地走路,因為規定,遊民只能在同一間救濟院待一晚,所以隔天遊民就必需走很遠的路去另一間。如果可以把他們走路所花的精力和時間,投入於生產上,對社會和對國家而言應該可以成為一種助力,譬如說可以補足基層工作人員的缺口。但書中的政策卻只是著重在不要讓遊民餓死就好,或把他們從路上驅離,而非輔助遊民就業或長期安置他們。歐威爾認為,應該讓這些遊民能夠自己自足,也就就是讓他們能靠著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而不是只能一直依靠他人的救濟。更何況,救濟的制度有很多缺點,像是遊民住進去救濟院之後,就必須一直被關在裡面,明早才會放人,一兩百人被規定在一個小小的空間,共存十幾個小時,無事可做,怎麼可能不悶出病來?然後救濟院寧願把吃剩的食物倒掉,也不願意分給遊民吃,就怕他們吃的太好,過的太舒適,不想走。另外救濟院發的餐卷,指定某些餐廳才能兌換,結果餐廳的人員便惡意少給該給的量,藉機謀利。如果遊民不去住救濟院,選擇睡在路邊,也不行,因為法律有規定不能這樣做(怕他們凍死),所以警察會來把遊民叫醒或驅趕他們。政䇿和法律好像是要幫助遊民,但到頭來,其實遊民問題並沒有獲得改善。

不管是勞工或是遊民們的處境,應該都可以有更好更能對症下藥的解方,但問題是有人特意維持現況,不願意有所改變。在這,歐威爾指的是那些富人,某些知識份子、優雅人士,我想應該就是那些,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既得利益者。這些人不想冒險讓勞工或遊民們擁有自由,不管是經濟上的自由或是思想上的自由,他們把勞工異化成累積資本的工具,甚至是勞役奴隸,要他們不眠不休的工作,不要他們思考,不讓他們有任何反抗的機會,深怕他們一有空閒就懂得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至於遊民在他們眼中就是暴民,認為他們是社會的寄生蟲,故意偷懶不工作,消耗社會的資源。事實上,沒有人願意當個遊民,過著受人歧視的生活,有誰想拋棄生而為人的自尊,過著乞討的生活,這都是走頭無路,逼不得已的做法。他們又何嘗不想回歸社會,貢獻自己的勞力,好好的安頓下來,但現實狀況卻不容許他們這麼做。就像前面提到的,遊民們所受的教育不高,又是老弱病殘,沒有人肯雇用他們,就算真的找到工作了,也都是一些低門檻的臨時工,薪水低,工時長,存不到錢,一樣租不起房子,流落街頭的現況就不可能有所改變。

遊民或貧窮的人不是不肯努力,而是在這個異化的資本主義社會裡,他們沒辦法單靠自己的力量,逃離貧困的惡循環。如果有人肯在飯店一天洗十七個小時的碗,他怎麼會是個偷懶的人,遊民願意拖著一身的病痛,在寒風中排隊等待,只為了得到一份,一天發傳單十小時只領三先令的工作,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蓄意想當寄生蟲?但問題就是他們再怎麼拼命工作,也依舊貧窮,貧窮是因為失能的社會福利安全網,是因為不合理的就業狀況和經濟結構,不是他們不肯努力。那些覺得遊民會刻意濫用救濟政策的人,其實從沒有真正的瞭解過遊民們所遭遇到的困難。

看完<<巴黎倫敦落拓記>>,不禁讓人感歎,再進步再文明的城市,社會的不公不義也不會因此變得比較不嚴重,反而更加顯示出貧富不均的差距。貧窮可怕,是因為它不只是讓人的生活極度拮据,它更能摧毀人的心智,使人喪失鬥志和希望。歐威爾說,你只要讓一個人身無分文,就可把他變得一無是處。在這其實不是要說「金錢至上」,而是要去明白金錢真正的意義和用處。例如在書裡一杯茶,二片土司,要價三便士半(在台灣的早餐店買大概要花二十五元)就是遊民一整天能得到的食物,但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連這三便士半都沒有,就只能挨餓了。二十五元對許多人來說,可能不算太多,可是對貧窮的人而言,卻很可能決定了他們是否能活下去,二十五元可以是很少,也可以是很多。歐威爾在文終提到,在挨窮的時候他領悟了一些事,像並非所有遊民都是惡棍,或不會到豪華餐廳吃大餐等⋯,他認為這是個開始。對我而言,低頭好好看看自己手上的硬幣,思索它們真正的價值,會是個好的開始。

而最後我也希望訂立政策和立法的機關,能好好想想勞工和遊民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我不苛求他們要像歐威爾一樣,化身為勞工或遊民,實際親身體驗他們貧窮的生活,但至少設身處地的站在弱勢族群的立場,好好的「做事」,而非「做秀」,政治家不是演員,不需要致力於演一場好戲,他們應該是致力於公共利益和改革社會,使人民都能過更理想更美好的生活。我相信,一定有把事情做對做好的方法,只是不知道能把事情做對做好的人是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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