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葡萄-約翰•史坦貝克(Quotation)


1. 過了一會兒,男人臉上那種困惑的表情消失了。他們開始顯現出一種堅毅,憤怒,不屈不撓的神情。這時候,太太們終於放心了,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崩潰。⋯⋯女人和小孩都很明白,只要男人還挺得住,天底下就沒有承受不了的苦難。(p5-6)

2. 我已經失去了從前那種信仰。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罪惡的思想-不過那似乎還滿有道理。裘德說:「人只要開始思考,最後當然會產生某種想法。」「反正我現在也不傳道了。大家心裡都不再有聖靈了。更可怕的是,連我自己心裡都已經沒有聖靈了。⋯⋯幫他們禱告,好像只是在應付,只因為他們希望我禱告。(p24-25)

3. 我一個人到外地去流浪,然後一直在想一些問題。我心裡那種聖靈的力量還是很強,只不過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有些事情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麼確定。(p25)


 4. 只不過,烏龜很難留得住。牠們會拚命想逃走,永遠不放棄,最後,總有一天會逃掉的-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有熱情想引導神的子民,可是卻不知道要帶他們到哪裡去。你就引導他們像平常一樣過日子不就好了?(p26)

5. 去你的吧!天底下沒有所謂的罪惡,也沒有所謂的美德。人就是這麼回事。美德與罪惡是一體的兩面。人有時候會幹壞事,有時候也會做好事。人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p28)

6. 為什麼非得要有上帝或耶穌?說不定所謂的聖靈,所謂的耶穌的道路,就是我們所愛的人,世上的男人和女人。說不定人類的靈魂就是聖靈,就是耶穌的道路,一切的一切。說不定世上的靈魂就是一個偉大的聖靈,每個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p29)

7. ⋯⋯心腸不夠狠是幹不了地主的。然而,不管是厭惡、怨怒,還是鐵石心腸,他們都同樣被一種更龐大、超越一切之上的力量所宰制。那就是數字。有些人痛恨那些宰制他們的數字,有些人則是畏懼。但也有些人膜拜數字,因為他們在數字裡找到避難所。數字可以合理化他們的行為,藉以逃避良心的譴責。(p39)

8.⋯⋯銀行和財團就像巨獸,按照一定的規則運作,那種力量太強大了,他們也無能為力。⋯⋯你應該明白,銀行或財團不會借你錢。因為那些怪物不呼吸空氣,不吃殘羹剩飯。牠們呼吸的是利潤,吃的是利息。(p40)

9. 我們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土地。我們在這裡出生長大,流血流汗,也將在這裡入土安息。雖然這塊土地並不肥沃,但終究是我們的土地。因為我們在這裡出生長大,辛苦耕耘,犧牲奉獻-所以,這是我們的土地。一張破合約,幾個數字,不夠資格擁有這片土地。(p42)

10. 銀行雖然是人開的,可是人卻控制不了銀行。(p42)

11. 巨獸控制了駕駛員的手,控制了他的思想控制了他的身體。他的頭腦已經麻痺了,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失去了良知,失去了自由意志。他再也感受不到土地的美好,感受不到大地的氣息。因為他的腳不再踩在泥土上,所以他再也感受不到大地的溫暖和力量。他坐在那個鋼鐵座位上,腳踩著鋼鐵踏板。他無力歡呼,無力咒罵,也沒有勇氣施展自己的力量,因此,他失去了歡樂,也無法痛恨自己,甚至沒有勇氣鼓舞自己。他再也無法了解大地,信任大地,祝福大地。假如一粒種子落入土中卻不發芽,他根本毫不在乎。假如乾旱來了,洪水來了,種子的嫩芽在乾旱與洪水的肆虐下枯萎了,這一切,駕駛員和耕耘機會在乎嗎?他不愛這片土地,正如銀行也不愛這片土地。(p45)

12. 儘管拖拉機並不屬於他,儘管他不愛拖拉機,但他依然仰慕他手下掌握的巨大力量。後來,玉米發芽了,茁長了,收成了,可是卻不再有人伸手抓起一把溫熱的泥土,看著土壤從指間灑落。再也沒有人親手碰觸種子,渴望親眼看著它成長茁壯。玉米做成了麵包,有人吃了麵包,然而,那並非他親手養育的,沒有感情,沒有聯繫。土地在鋼鐵的摧殘下飽受折磨,在鋼鐵的摧殘下逐漸死去。因為,人對土地不再有愛,不再有恨,不再有祝福,也不再有詛咒。(p45)

13. 那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為什麼要幫外人對付自己的鄉親?一天可以賺三塊錢。從前為了一餐飯得拚死拚活的幹-甚至還沒得吃。我受夠了。我家裡有太太孩子。我們得過活。(p46)

14. 假如你擁有一小塊地,那塊地跟你就是一體的,你會成為那塊土地的一部分。假如你擁有一塊地,你就可以踏在那塊土地上,親手摸摸它,收成不好的時候為它傷心落淚,雨季來的時候為它歡欣鼓舞。你可以和那塊土地融為一體。因為你擁有它,你就不會再覺得自己渺小了。即使收成不好,你還是跟土地一樣偉大。就是這樣。⋯⋯另一方面,假如你擁有一塊地,可是你卻從來不曾親眼看看,沒時間親手抓起一把泥土,沒有踩過那塊土地-那麼,你和那塊土地就不再是一體的了。你再也無法隨心所欲,你會失去自由意志。結果你就不再擁有那塊土地,而是那塊土地擁有你。你會變得很渺小,成為那塊土地的奴隸。(p47)

15. 我們都要好好想一想。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需要這樣幹。這並不是什麼暴風雨,也不是地震。我們面臨很悲慘的處境,而那是人為因素造成的,一定還有轉圜的餘地。(p48)

16. 那不是人。是一家公司。這簡直會把人氣瘋。想找人算帳,卻找不到對象。(p59)

17. ⋯⋯那天他們叫我滾蛋,說我非走不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怪怪的。⋯⋯人在一個地方住久了,習慣了,就會離不開那地方。(p62-63)

18. 後來,我突然很想到鎮上去殺人,因為他們叫人開耕耘機把我們的街坊鄰居都趕走了。他們明白他們從我們身上奪走的是什麼嗎?為了保護他們的利潤,他們又得到了什麼?我爸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中,我的孩子喬伊出生的時候哭得很大聲,還有那天晚上在灌木叢旁邊,我就像發情的公羊一樣橫衝直撞。他們奪走的是這一切,而他們自己又得到了什麼?⋯⋯可是那些坐辦公桌的王八蛋呢?為了他們的利潤,他們的利息,他們就這麼把我們趕出家園。他們等於是把我們逼上死路。如果你住在一片土地上,那你和那片土地就是一體的。如今離開了那片土地,你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我們擠在車子裡,沿著公路流浪,踏上寂寞的路途。我們就像行屍走肉一樣。(p64-65)

19. 他們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誰還在乎未來會不會上天堂?他們自己的靈魂都已經傷痕累累,誰還在乎什麼聖靈不聖靈?他們需要幫助,他們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因為這樣死去實在太不值得。(p65)

20. 出外流浪的人是很寂寞的,他們沒有土地,無家可歸。他們需要某種歸宿。(p70)

21. 耶穌大半輩子好像一直都是災難不斷,可是卻想不出什麼辦法應付。他一直在想,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奮鬥掙扎有什麼意義?思考生命的大道理有什麼意義?他的熱情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就在他已經快要放棄的時候,有一天,他忽然心血來潮,一個人跑到野外去。(p102)

22. 有時候,我會像從前一樣禱告,只不過,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向誰禱,為什麼要禱告。群山萬壑中,唯我孑然一身,彷彿我已經和天地融為一體。天人合一。那種感覺真是神聖莊嚴。⋯⋯我必須好好思考這些問題,可是,那已經不光是思考了,而是一種比思考更深沈的東西。我很想知道,當人類和天地萬物合而為一的時候,為什麼是神聖的?可是,如果有個人一意孤行,脫離人群單匹馬和外界搏鬥,那麼,這個可憐蟲就不再是神聖的了。這樣的人毀滅了全人類的神聖。當所有的人類同心協力一起合作,那並不是某個個人為另一個人努力,而是為全人類努力-這就對了,這就是神聖。(p103)

23. 罷了,我賣了,連我內心的痛苦一起賣給你。⋯⋯可是你要知道,你買的並不是一堆不值錢的東西。它們都曾經有過生命。而且你要明白,你買走的,還有我們的痛苦。⋯⋯我心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傷,可能都會跟著進你家門,然後有一天,變成你的噩運。(p110)

24. 其實,你應該明白了,有些東西帶得走,有些東西帶不走。(p112)

25. 我們的人生已經沒了,要怎麼過活呢?失去了過去,我們怎麼知道自己是誰?罷了,不管了,一把火燒了吧。他們生上車,看著那堆東西,一把火燒掉了他們的記憶。離開自己的家,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那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夜深人靜的時候,當你醒來,心裡明白自己已經看不到那棵柳樹了,那會是什麼滋味?看不到那棵柳樹,要怎麼活下去?唉,怎麼活得下去。因為那棵柳樹早就和你融為一體了。(p113)

26. 此刻,他們內心又疲倦又恐懼,只因為他們和一個他們完全摸不透的體制對抗,結果被徹底打敗了。(p123)

27. 你是問我們能不能,還是問我們要不要?如果要問我們能不能,事實上,我們什麼都不能,什麼都沒辦法。我們甚至沒辦法去加州。不過,如果問我們要不要,願不願意,嗯,我想,我們想要怎樣都行。(p129-130)

28. 身為一個人,他知道自己並不只是化學元素,所以他也知道,大地同樣不只是化學元素的組成。然而,那個開耕耘機的人,他駕駛的是一具沒有生命氣息的死亡機器,所以,他不懂大地,不愛大地。他知道的,只有化學元素。他藐視大地,也藐視自己。於是,當車棚的波浪形鐡門關上了,駕駛員就回家去了。因為,這片土地不是他的家。(p147)

29. 這個國家餵不飽有錢人,養不活窮人。餵不飽強盜土匪,養不活老實人。餵不飽腦滿腸肥的人,養不活快餓死的人。(p152)

30. 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呃,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沒聽說過嗎?有多少錢就有多少自由。(p152)

31. 那些離鄉流浪的人,他們想逃離悲慘的過去。然而,一路上,他們經歷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有些事很殘酷,很痛苦,但也有些際遇是如此令人感動,令他們對人重新燃起信心。那信心永遠不滅。(p154-155)

32. ⋯⋯什麼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什麼將來該怎麼辦。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想知道,你只是把那句話當成口頭禪。⋯⋯你裝聾作啞,什麼都不想搞清楚⋯⋯(p162)

33. 活著,是何等的神聖莊嚴。⋯⋯如今,他要走上人生最後的一段路,而那段路只有一個方向。而我們呢?我們的人生也還有一段路要走,然而,這段路卻有成千上萬個方向,不知何去何從。(p185)

34. 未來有太多的可能性,可是等時候到了,結果卻只有一種。如果我老是東想西想,擔心未來不知道會怎樣,那很不好。你會想太多,是因為你還太年輕,可是對我來說-未來就像這條路,走到哪裡算哪裡。(p157)

35. 那些大資本家都感覺得到時代變了,可是卻不懂那是什麼樣的改變。他們都很不安。他們攻擊權力大幅擴張的政府,他們攻擊日益龐大的工會組織,他們攻擊新稅制和經濟計畫。然而,他們不明白的是,這一切並不是因,而是果。⋯⋯那一切的「因」由來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那卻是一種很單純的「因」-飢渴,百萬人的飢渴。那是一種靈魂的飢渴,百萬靈魂的飢渴,他們渴望快樂,渴望得到安全感。肢體的力量,靈魂的力量,這一切力量都需要宣洩,需要發揮,需要創造。百萬人肢體和靈魂的力量。那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肢體渴望勞動,而心靈渴望創造。那就是人。砌一道牆,蓋一棟房子,甚至蓋一座水壩,在那個過程中,人會將某種「自我」投注在那些創造出來的東西上,同時,那創造出來的一切也會回過頭來完成人的「自我」。
⋯⋯因為人能夠從工作中得到成長,能夠累積思考的成果,能夠一次又一次超越從前的成就。⋯⋯當一切的舊思想開始改變,開始瓦解,這時候,人類可能會感到無所適從,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摸索,那過程可能會很痛苦,會不斷犯錯。也許我們可以這麼說,甚至要相信:當人類勇敢跨出那一步,有時候不免會退縮,但頂多退後半步,不會退回原點。(p193)

36. ⋯⋯要是人類不肯吃苦,不肯再為某個理念犧牲奉獻,那麼,這才是真正令人擔心的。因為,為理念犧牲奉獻,正是人類的基本特質。人之所以為人,人之所以異宇宙天地的萬物眾生,正是因為人能夠為理想犧牲奉獻。(p194)

37. 假如耕耘機能夠迅速為我們翻鬆大片的土壤,那當然好。就算耕耘機不是我自己的,就算土地不是我自己的,也沒關係。只要我們能夠在那片土地上生活,那樣就夠了。我們一樣會愛耕耘機,就像我們愛這片土地一樣,因為那是我們共有的。只可惜,耕耘機並不只是耕種那片土地。耕耘機同時也把我們逐出家園,逼我們離開那片土地。那麼,這樣的耕耘機和坦克車有什麼差別嗎?耕耘機把人逐出家園,威脅人,傷害人。仔細想想,這和坦克車有什麼差別嗎?(p194)

38. 如果你痛恨時代的改變,如果你畏懼革命,那麼,千萬注意,你要想盡辦法把這兩個蹲在地上的男人隔離開,不要讓他們聚在一起。你要讓他們心生恐懼,彼此仇恨,互相懷疑。當這兩個男人聚在一起,你最恐懼的一切就開始要發生了。這就是引爆點。「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這句話就像細胞一樣,就在這一刻,它開始產生變化。⋯⋯你看到危險了嗎?當兩個男人聚在一起,他們就不再那麼寂寞,不再那麼茫然了。當第一個「我們」誕生了,他會慢慢發展成更危險的東西,⋯⋯那麼,一切就要開始了,整個運動開始有方向了。⋯⋯這就是你必須趕快撲滅的東西。這就是起點-從「我」到「我們」。(p195)

39. 如果你是那個擁有一切的人,如果你擁有這些人最需要的東西,那麼,要是你明白這一切,或許你還有活命的機會。假如你分得清什麼是因,什麼是果。⋯⋯當你習慣了擁有一切,你會永遠只是「我」,你永遠無法成為「我們」的一份子。(p195)

40. ⋯⋯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我們一家人都還活著,我什麼都不怕。所以,誰也別想拆散我們一家人。(p221)

41. 他怕死怕得要命。他有一百萬畝地,可是卻怕死怕得要命。(p272)

42. 人生活得有樂趣,你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要是你心腸不好,孤獨寂寞,一大把年紀卻對人生感到失望-那他當然怕死!(p273)

43. 假如他需要一百萬畝地才會覺得自己有錢,那是因為他心靈太空虛了。假如你心靈很空虛,那麼,就算你有一百萬畝地,你也永遠不會覺得滿足。他對人生感到失望,也許是因為不管做什麼,他內心永遠得不到滿足(p273)

44. 每個人都應該自己決定該怎麼過日子。你可以對人伸出援手,但是不可以告訴別人怎麼過日子。(p298)

45. 他們早已失去所有的熱切渴望。在他們眼裡,田裡的作物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土地的價值是用成本和利潤來計算的。農作物都還沒播種就已經開始買賣。碰到收成不好,碰到乾旱洪水,他們並不會覺得那是農作物失去了生命,而只是金錢上的損失。他們心中的愛已經所剩無幾,只剩下金錢。(p307)

46.⋯⋯當財富集中在少數人手上,最後一定會被奪走。這個道理衍生出另一個道理:如果絕大多數的人都在挨餓受凍,他們就會用暴力來取得他們所需的一切。於是,這又衍生出另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鎮壓只會讓被壓迫者更團結,更壯大。(p316)

47. 我們都是敦厚善良的人。祈求上蒼,但願有一天,我們這些善良敦厚的人不會再那麼貧窮。祈求上蒼,但願有一天,孩子們都吃得飽穿得䁔。而那些聯合起來的大老闆,他們心裡明白,總有一天,那些人會放棄禱告的方式。到了那一天,一切就結束了。末日就來臨了。(p318)

1. 離鄉流浪的遊民,他們到處奔波,卑微的活著,但努力在現實的磨難中尋找快樂。(p129)

2. 在我看來,我們生命中經歷的一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活下去。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就算挨餓,就算生病,也是為了要讓我們活下去。雖然有人死了,可是其他人會變得更堅強。反正,盡我們可能活過每一天,活過眼前。(p262)

3. 在那個看不見的黑暗世界裡,我無所不在。雖然妳看不到我,但我永遠都在。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有窮苦挨餓的人為生存奮鬥,爭一口飯吃,我就會和他們在一起。無論什麼地方,只要有警察欺負人,我就會在那裡。如果有人站出來怒吼,抗議,我就會在那裡。如果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小孩子吃得飽穿得暖,快快樂樂,我就會在那裡。如果所有像我們一樣的人都能夠得到溫飽,好好過日子,有自己的房子住,我就會在那裡。(p256)

4. 她們的男人並沒有被擊倒。只要他們還懂得憤怒,只要他們能夠將恐懼化為怒火,他們就永遠不會被擊倒。(p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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