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伽登文學作品層次結構分析


英伽登認為文學作品是一種層次造體,將文學作品分為四個層次:
語音造體層次、意義造體的層次、再現客體的層次、圖式觀相的層次。
一.語音造體層次
文字的字音和建立在字音基礎上的語言構造,包括語調、節奏、語速等,是文學作品最基本的層次
Note:字音層重點在文字通過讀音傳達的意義。文字的安排組合、讀音的協調配合。
Ex:<<蒹葭>>,疊唱、三章層迭、句式相同,暗示作者內心的波動

二.意義造體層次
指語詞、句子、句群等各级語言單位的意義,由語詞到構成句子,句子擴大為句子的組織,最後成為事物的狀況。
Note:作品中的字詞指稱的對象是一種「意向關聯物」,它只指向作品內部,不必求證於外在現實(主要對小說戲劇等虛構性作品而言)
Ex:在<<蒹葭>>中,水草、白露、伊人、小島都可視為意向關聯物,是否實有,無關緊要。


三.再現客體的層次
再現客體的層次」的重點在於對於再現客體中的空間與時間的觀念,以及「未定點」。「再現客體」本身是從意義層次派生的意向性客體,它形成的方式在於承接意義層次中的事物狀況,利用再現時間、再現空間,以及填補未定點的方式,將截至目前所獲得的資訊加以統合的結果。
1.再現空間:閱讀文學作品時,依據作品中所描述的空間而在意識中建造的另一個空間。
2.再現時間:再現客體中的時間
3.填補未定點:作品的各種解讀,甚至是作品真正表達的觀念,都不是作品能自主呈現的,而是必需透過讀者去完成的。英伽登將作品中讀者能夠積極自主去完成的部份稱為「未定點」。但一開始進行閱讀之後,不同類型的未確定的位置會相繼出現於閱讀過程當中,讀者便需去填補這些未定點,來完成閱讀行為。讀者填補未定點的行為稱之為「具體化」。
Note:意義單元提供的,只是一個佈滿空白和不定點的印象,有待填充、圖式化,需要讀者運用自己的想像力,由經驗中提取相關的情景,物象來補充作品無法表現的對象。

四.圖式觀相層
作品描繪的各種對象通過這些外觀呈現出來。
1.圖式:概念的邏輯形式,即在經驗直觀中起作用的能力。 
2.觀相分為外部和內部
a.外部觀相:以視覺、聽覺或觸覺等方式顯現,外部洞見的觀相或與顔色、聲音、觸覺或嗅覺特徵相關。
b.內部觀相:指自我的一些感覺和印象,作品中所展現精神表現的過程或心理個體的屬性。
Note:現實事物如水草,有長有短,顏色,位置,但在詩歌作品中似乎無法被確切全面地描述出來。讀者所見可能只是某些方面(部分面向),此即所謂的圖式化。

五.透過「再現客體的層次」顯現的「形而上學質」
凌駕於可分析的要素之上的思想,此即文學的藝術作品真正存在的意義,存在和精神精神心靈的本質的頂點,根源是來自於人的精神上的渴求,人類無法解釋這種渴求,但這種渴求卻存在人類的心中。指作品體現出的崇高悲劇性、喜劇性、恐怖、玄奧、神聖和悲憫等超越性價值。
Note:以上四個層次不會分得如此清楚,它們總是彼此交錯,融為一體,閱讀過程也不會刻板地依次展開。
讀完全詩,才能帶出濃郁的惆悵,哀而不傷之感。這種精神氣質是種「觀念性」的存在,並不是文本中的基本組成部分。但卻是一部作品偉大之處,稱為「形而上質」,揭示了生命和存在的更深的意義。它們自身構成了那常常被隱藏的意義。
海德格:我們經常視而不見的,在日常生活中幾乎感受不到的存在的深度和本原就向我們心靈的眼睛開啟。

以下就英伽登的文學作品層次理論來分析保羅•策蘭的<<死亡賦格>>。
傾向出版社
策蘭詩選
孟明譯

死亡賦格

清晨的黑牛奶我們晚上喝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我們喝呀喝呀
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有個人住在屋裡他玩蛇寫字
天黑時他寫信回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寫玩他步出門外星光閃爍他一聲呼哨喚來他的狼狗
他吹哨子叫來他的猶太人在地上挖個墳墓
他命令我們馬上奏樂跳舞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我們早上喝你中午喝你晚上也喝你
我們喝呀喝呀
有個人住在屋裡玩蛇寫字
天黑時他寫信回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他吆喝你們這邊的挖深一點那邊的唱歌奏樂
他拔出腰帶上的鐵傢伙揮舞著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你們把鐵鍬下深一點那邊的繼續奏樂跳舞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我們早上喝你中午喝你晚上也喝你
我們喝呀喝呀
有個人住在屋裡玩蛇寫字
天黑時他寫信回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他在玩蛇

他大叫把死亡奏得甜蜜些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他大叫提琴再低沉些你們都化作煙霧升天
在雲中有座墳墓躺下不擁擠

清晨的黑牛奶呀我們夜裡喝你
中午喝你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我們晚上喝早上喝喝了又喝
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他用鉛彈打你打得可準
有個人住在屋裡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他放狼狗撲向我們他送我們一座空中墳墓
他玩蛇他做夢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妳的灰髮呀書拉密

 一.語音造體層次
 這首詩採取「賦格」的對位化音樂形式來創造,即有一個靜止不變的主體旋律,而其它聲部則用不同的方式如逆向、正向、顛倒來重現,模仿此主體。藉著不斷往複的韻律來強化詩的節奏感。在<<死亡賦格>>中「清晨的黑牛奶」和「有個人住在屋裡」重複了四次,是全詩的第一主題和第二主題。
以第一段為例
1 「清晨的黑牛奶」我們晚上喝
2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3 我們喝呀喝呀
4 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主題:第一行「清晨的黑牛奶」
對位:第一行 我們晚上喝
           第二行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第三行 我們喝呀喝呀
自由展開:第四行 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以第二段為例
5 「有個人住在屋裡」他玩蛇寫字
6 天黑時他寫信回德國妳的金髮喲瑪格麗特
7 寫玩他步出門外星光閃爍他一聲呼哨喚來他的狼狗
8 他吹哨子叫來他的猶太人在地上挖個墳墓
9 他命令我們馬上奏樂跳舞
主題:第五行「有個人住在屋裡」
對位和自由展開:第五行 他玩蛇寫字~第九行 他命令我們馬上奏樂跳舞

另外<<死亡賦格>>中出現了很多的重複句和詞,來加強讀者的印象,和增加詩歌的力度和深度。如前面提到的第一主題和第二題,「我們晚上喝/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我們喝呀喝呀」重唱了四次,瑪格麗特這個名字出現四次,書拉密也出現三次。

二.意義造體層次
<<死亡賦格>>主要講的是集中營裡猶太人悲慘的遭遇,和德國納粹分子的殘酷。在詩裡猶太人被迫挖掘自己的墳墓,而德國人命令他們奏樂跳舞,並開槍射殺他們。詩人透過兩者之間的對立來呈現主題。在「金髮喲瑪格麗特」和「灰髮呀書拉密」也可以看見明顯的對比,前者是典型的德國人名,歌德在他的<<浮士德>>中就用到此名,而後者是猶太名,出現在<<舊約聖經>>中。

還有一個詞值得注意的是「黑牛奶」,牛奶應該是白的,代表著生命,在這裡卻以黑色來修飾,而黑色象徵的是死亡和悲哀。這杯清晨的黑牛奶,不只早上喝,中午和晚上都得要喝,代表著猶太人無時無刻都要喝下那致命的牛奶,沒辦法逃離死亡的威脅。

三.再現客體的層次
1. 再現空間
有一個地方,猶太人在空中掘個墳墓(暗指毒氣室),有一個地方,猶太人在地上挖個墳墓,有一個地方,德國人住在旁邊的屋裡,他會用鉛彈打猶太人,放狼狗撲向猶太人,他會送猶太人一座空中墳墓。由以上這些意義單元的提供,運用想像力和以往的理解來補充詩中的不定點,可以知道這個地方是集中營。

2. 再現時間
藉由再現空間-集中營的顯示,可以再現客體的時間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

四.圖式觀相層
外部觀相:以視覺、聽覺或觸覺等方式顯現,外部洞見的觀相或與顏色、聲音、觸覺或嗅覺特徵相關。
<<死亡賦格>>中出現的外部觀相有
 1. 視覺/顏色:「黑」牛奶,「金」髮瑪格麗特,「灰」髮書拉密,德國的大師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2.聽覺:「呼哨喚來」他的狼狗,「吹哨子叫來」他的猶太人,他命令我們馬上「奏樂」跳舞

五.透過「再現客體的層次」顯現的「形而上學質」
指作品體現出的崇高悲劇性、喜劇性、恐怖、玄奧、神聖和悲憫等超越性價值。
<<死亡賦格>>展現出對邪惡人性的控訴,詩中「死亡」的氣息彌漫,使讀者感受到猶太人的痛苦和他們所遭受的殘忍對待,因而對他們產生悲憫。這首詩記錄了人類歷史中黑暗旳時刻,讓人看見了戰爭的悲劇性和它恐怖瘋狂的特質,擁有發人深思的價值。

參考資料
林秀玲,《黃庭堅詩之「奇」─以現象學美學為進路》,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論文,徐信義 指導,2010年。

百度百科:<<死亡賦格>> (http://baike.baidu.com/view/9162969.htm)

豆瓣:<<死亡賦格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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