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日將盡-石黑一雄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小說<<長日將盡>>,描寫一個回憶與失落的故事。主角同時也是敘述者的史帝文斯,在旅途中回想過去的往事,自問在生命中的哪個階段若做出不同的選擇,自己的人生是否會有所改變。那些關鍵的轉捩點,就在猶豫和不留意中被錯過,沒有好好把握住的機會再也回不來,只能徒勞地在腦海不斷播放那些片光吉羽,「彷彿想找回掉落在那的某件珍寶」,卻只剩下內心的遺憾。

史帝文斯在一座名門大宅中擔任總管,他致力成為一個有「尊嚴」的總管,時時刻刻堅守自己崗位,以提供最專業的服務為榮,不允許私人的情緒或事物影響工作。他把「偉大」當成目標,藉由效命他認為「偉大」的紳士-達林頓爵爺,來服務全人類。史帝文斯從不曾質疑主人的判斷或被交辦的任務,他相信主人做的事一定是正確的。史帝文斯的觀點不能說完全不對,譬如說為有才幹和有道德的偉大之人工作,在某一方面來說的確可以更接近世界的核心,也可以有機會在重大的人類事務上貢獻一己之力,但史帝文斯沒能理解的是何謂「愚忠」。再偉大再高尚的人也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更何況「當局者迷」,不是每個人在做出決定之前都能看清事實,而這時一個真正有「尊嚴」的總管或下屬,應該要勇於提出不同的見解,幫助他的雇主想的更廣更遠,而不是一昧地盲從。否則就是一具沒有自己的思想或判斷力的機器,只會執行下達的命令,卻不管命令是否合理或缺乏道德。


就像小卡蒂諾先生對史帝文生所說的,「你從來都不好奇。你只是任憑一切在你眼前不斷地發生,從沒想過要看清它們究竟怎麼一回事」(p290)史帝文生從不懷疑,也不曾去問為什麼,他不去懷疑為什麼達林頓爵爺要解僱兩名猶太員工的決定,也不好奇為什麼達林頓爵爺要安排英國首相和德國人的聚會,每次他只會一問三不知,眼睜睜看著爵爺的善良高貴本性被納粹份子利用和扭曲,依舊維持一貫冷淡有距離的「專業」態度,最後當爵爺的名聲被敗壞後,還三次不認自己的主人。然後說:「若時間證明達林頓爵爺當年的努力受了誤導,以致舉措失當,甚至可稱之為愚蠢,又怎麼能怪罪於我呢?」(p261)他說是爵爺做的決策,他只是恪盡職責,這不就是漢娜•鄂蘭所講的「平凡的邪惡」-不去思考上級的命令,只知服從是最大的惡。諷刺的是,史帝文生一生所不停探究的卻是「偉大」。

女主角-肯頓小姐的工作態度就比較沒那麼死板不知變通,當達林頓爵爺要解僱那兩名猶太員工時,肯頓小姐極力反對,由此可見,肯頓小姐並沒有讓雇主的判斷成為自己的判斷,她仍擁有是非對錯的觀念。她也不覺得做一名專業的員工就必須犧牲自己私人的生活,她渴望愛情和家庭,而這也是注定她和史帝文斯沒有辦法走在一起的原因。史帝文斯不知道如何和肯頓小姐做除了公事以外的互動,當肯頓小姐難過需要他安慰的時候,他卻一直跟她說職務配署的事,當肯頓小姐說她要結婚了,他也只說請接受他的祝賀,明明他知道她在房裡哭,卻連稍微放下手上的工作去安慰她也做不到,難怪肯頓小姐只有徹底的絕望,並放棄這段感情。若曾經這段感情有開花結果的機會,史帝文斯無疑親手扼殺了它。

史帝文斯是一個只知道用工作來定義自己和定義世界的人,他就如同自己所期許的,完完全全活在他總管的角色裡,沒有休息的一刻。工作時他總是隱身於暗處隨時準備待命,而他的個性和人生也彷彿隱藏於暗處,朦朧的缺乏光彩,他沒有真真切切放手去愛過,大半輩子就這樣過了。故事結尾,一個老人對史帝文生說:「傍晚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時光。你已經做完一天的工作。這會該可以抬起兩條腿歇歇,好好享受一下。」(p316)這個簡單的道理或許才是史帝文斯所最需要知道的,生命不是只有工作,其它的事情也很重要,同樣會帶來滿足感和成就,學習著安排自己的生活,把人生分成不同領域,並且努力達到均衡,讓自己活得圓滿快樂,才不致於老了只能回顧過往,空留失落。

留言

相關文章